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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114章 叛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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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114章 叛變

聖德六年十月初二, 一個很普通的夜晚,金陵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, 整個城池都被包裹進了寒冬當中,陳留沒下雨,但伸手不見五指,烏雲遮住了星月,有老人推開窗子,對著寂靜的街道嘆了口氣。

“又要下雪了。”

不鹹山和大鮮卑山早在九月的時候就已經白雪皚皚了,目前正處於山腳下的公孫元和虞紹承最有感悟, 公孫元不停的咒罵這缺德的天氣,他想喝口酒暖暖身子,但礙於軍令只能一個勁的給自己灌熱水, 把發僵的手腳暖和過來了,公孫元才抽出空閑去觀察他的同僚。

虞紹承正坐在地上聚精會神的給他哥寫信。

公孫元:“……”

他才是出身遼西的那個人, 虞紹承是地地道道的南邊人士,但虞紹承居然一點都不怕冷, 外面下著雪,他能只著單衣待在軍帳當中,而且還能順順利利的提筆寫字。

公孫元震撼了,不睡覺、不怕冷、也不想女人,這家夥還是人嗎?

公孫元想起聽自家小妾說過的事, 據說那些世家大族為了誕下能繼承宗族的麒麟兒,什麽手段都會用,包括提早培養女子、喝亂七八糟的藥、在行/房的時候用巫術……雖然多數都不起作用, 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, 說不定虞家沒落之前, 也垂死掙紮了一把。

這就可以解釋虞紹承的種種詭異之處了。

嘖, 世家真麻煩,生個孩子還這麽多流程,看他生孩子多簡單,進屋、閉眼、睜眼、走人,九個月之後,孩子就出來了。……

下大雪,契丹人出不來,他們這些鎮北軍也進不去,耗在這幹坐著也怪無聊的,看看已經開始寫第四篇的虞紹承,公孫元默了默,幹脆也坐到桌子邊上,從虞紹承那裏拿了兩張紙。

同樣提起筆,公孫元想想他要寫給誰,陳留?不不,容易引起家庭矛盾;朔方?罷了,無緣無故寫信是會被大王臭罵一頓的。

思來想去,最後他還是寫下了原百福的名字。

大王拆了左軍,原百福雖然沒說什麽,但顯然比以前沈默了許多,都是好兄弟,公孫元不希望他因為這件事就對大王生了嫌隙,況且以後這種事會越來越多,因為大王已經越發有個大王的樣子了,君君森*晚*整*理臣臣,他們也該看開一些才是。

人哪有一成不變的呢,就說他自己,娶了媳婦以後不也是和這些兄弟廝混的時間少了,分分合合都是常事,只要大王本性沒變就好了,他終歸還是惦記著自己這些老弟兄的。

對著信紙發愁半天,公孫元寫了幾句話上去,這就算是寫完了,又一刻鐘過去,虞紹承也寫完了,公孫元看著衛兵拿走了自己寫的信、還有虞紹承寫的書。

公孫元:“……”

幸虧他沒這樣一個弟弟,不然他一定會天天暴打他。

啰啰嗦嗦,成何體統!又不是寫給情郎!…………

衛兵出去以後,把其中一封給了另一個人,兩人分頭奔馳,一個向西,一個向南。

馬蹄飛速踏下又飛速躍起,踩爛了原本潔白無瑕的雪地,蓬松的雪花被狠狠踐踏,等到再飛起來的時候,就變成了骯臟的泥水。

雪夜正在侵蝕這片大地,銀裝素裹只是時間的問題,無論或早或晚,沒有一人能幸免,而人們躺在溫暖的被窩裏呼呼大睡,根本不知道危機的來臨,只有零星幾個人預感到了凜冽的北風,但預感到了又有什麽用,馬蹄不在意它踐踏了哪一片雪花,天災也不在意它壓垮了哪一粒塵埃。*

孫仁欒的回信到了梓潼,申養銳看完以後,斟酌了一會兒,然後才讓人把原百福請來,孫仁欒因為寫的特別急,信裏的措辭不是非常完美,於是申養銳給他修繕了一下,主要是照顧原百福的自尊心,不能讓他誤以為南雍看不起他。

雖然他們確實看不起,但原百福不能知道這件事。

至於孫仁欒的決策,申養銳甚至覺得他太大方了,原百福常年跟隨在屈雲滅左右,在中原大地上也算是小有名氣,許多功勞當中都有他的身影。但人人都知道,屈雲滅參加或是創造過的戰役裏,屈雲滅自己就占功勞的九成,其餘將領不過是跟著撿漏罷了,細想起來,這位原將軍那麽多年,仿佛根本沒打過什麽漂亮的戰役。

他經常給屈雲滅打掃戰場,做善後工作,以及替他跑腿,這些都算不得戰功啊。

給這種人封侯,甚至還誇下海口要封王,申養銳作為南雍的大將軍,自然會感到有些不爽,但他也知道孫仁欒為什麽這麽做,因為原百福自帶很多兵。

這些兵若真的都能留在南雍,不說能讓南雍和鎮北王的地位徹底翻盤,至少能讓南雍再多喘幾口氣。

而四大部將之一反叛到了他們雍朝人手裏,也能殺殺鎮北王的威風,若利用得當,就此瓦解了鎮北軍,讓鎮北王徹底沒落下去,也未可知啊。……

屈雲滅的弱點人盡皆知,最起碼他的敵人們全都知道,韓清比較厲害,他不僅知道、還成功的利用了,這讓南雍感到十分眼熱,這麽缺德的辦法他們也很想嘗試一下,但他們沒有韓清的魄力、也沒有放下肩上包袱的勇氣。挖墳他們不在乎,但他們在乎要跟鮮卑人合作,太掉價了,高貴的南雍人不可能這麽做。……

如此一來,原百福這行為就算是打瞌睡遞枕頭了,只是應該怎麽利用原百福,這還需要好好的想想,孫仁欒也是這個意思,他沒想好,但他知道原百福待在寧州才是最合適的,既能吸引屈雲滅的怒火,還不至於讓他攻進金陵來,所以他才在信裏勒令申養銳,一定要讓原百福和他的五萬兵馬留在梓潼。

另外兩萬多則盡快運到金陵去,補充那裏的守衛軍。……

申養銳覺得孫仁欒為了留下原百福,已經算是大出血了,但原百福從聽到讓他留守梓潼,做什麽梓潼侯開始,他的心情就開始變得惡劣。

南雍人打著讓他們狗咬狗的算盤,原百福看出來了,若等他站穩了腳跟,將自己的兵馬發展壯大以後,他也想和屈雲滅在戰場上相見,但現在不是時候,他這幾萬人,怎麽可能打得過屈雲滅和他的中軍。

而且南雍想要拿走他的兵,這更是無法接受。

他跟申養銳談了很久,期間他一直都保持著冷靜的模樣,申養銳感覺他有點不對勁,但從神情上又看不出來哪裏有問題,反正他得到的是死命令,而他絕對忠於孫仁欒,他是不會答應原百福,讓他去別的地方的。

原百福努力的為自己爭取條件,但他其實不是一個擅長談判的人,應該說鎮北軍這些將軍,沒一個擅長談判的,他們只會打,打完了再說話。

巧言令色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根本沒有立足的餘地,說話,這應當是原百福很擅長的事情,但今日他才發現,自己原來是個笨嘴拙舌的人,他的思路越來越亂,而在他脫口而出一句比較冒犯的話以後,申養銳突然起身,用他當了多年大將軍的氣勢怒斥原百福:“原家小子,註意你的言辭!”

原百福被他吼的懵了一瞬,然後他條件反射的示弱:“卑職不敢。”……

這話一出,原百福整個人都楞了。

而申養銳的臉色好看了一些,他重新坐下去,還對原百福擡了擡手,示意他也坐。

原百福坐下了,只是低著頭,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*

下午,原百福回到軍營當中,屈瑾立刻迎上來,“怎麽樣,申養銳說什麽?”

原百福沒有搭理他,而是繼續往自己的營帳走。

屈瑾擰眉,追上去問:“他為難你了?”

越想越覺得是這樣,屈瑾頓時咒罵起來:“該死的朝廷,咱們投奔他們是看得起他們,到了這個時候還挑三揀四,真是可笑!”

說著,屈瑾走到原百福前面,攔住了他的路,屈瑾說道:“要我看,咱們不如直接闖過去,到倉水一帶建功立業,我聽說建寧太守黃言炅擁兵自重,但他現在人在鮮卑,他剩餘的人馬都留在建寧城,不如咱們搶了他,然後去河陽立足,河陽此時是羌人在管理,南雍的手伸不過來,屈雲滅也一時半會兒打不過來。”

原百福本來只是心裏煩躁,他聽不進去屈瑾的話,卻還能耐著性子站在這,然而一聽到屈雲滅這個名字,他腦子裏的那根弦突然就斷了。

其實今日他只聽過這個名字兩三次,但不知道為什麽,他感覺自己已經聽了幾百遍。

擡起頭,他怒視屈瑾,把後者看得一怔:“我走到這一步不是為了跑去跟南蠻作伴的!你這麽怕屈雲滅,當日為何答應同我一起起事?!如今我是主將,我說去哪就去哪!若你還有閑情逸致,那就閉上嘴,去看著姚顯他們!要是讓他們跑了,我唯你是問!”

說完,原百福拂袖而去,屈瑾楞了半天,然後他轉頭看向身後,那邊站著幾個人,但此時都已經低下了頭,裝作自己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。

更遠的地方,有人在這裏經過,看著屈瑾那精彩紛呈的臉,他趕緊加快了回去的步伐。……

這是後軍的人,正好出來打水,回去以後,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後軍的幾個將軍們,願意聽屈瑾話的有三個,已經被他們排除在外了,如今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湊在一起,都是等到入夜了,再偷偷的見面。

聽完這個人的匯報,姚顯沈默不語,而他對面的幾個人卻忍不了了:“他們並非一條心,此時不殺出去,更待何時?!”

“沒錯!姚顯你別太窩囊了,咱們得為王將軍報仇!”

“我要親手斬下原狗賊的頭顱,以慰王將軍的在天之靈!”

姚顯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迸出來了:“不行!”

“在這裏內訌,是專門給南雍看笑話嗎!打的兩敗俱傷有什麽用,到時候讓申養銳把咱們全都抓走?!我也想為王將軍覆仇,但申家軍在這虎視眈眈的,這不是好的時機!”

聞言,一個年紀只有二十多歲的將軍怒而離去,姚顯見狀,趕緊讓認同自己的某個人追了出去。

一下子走了兩個人,剩下的人也全都不歡而散,姚顯回到自己的軍帳裏,才露出了垂頭喪氣的神色。

他不能服眾,後軍也不能容忍原百福對他們作威作福,原百福那邊不是一條心,他們這邊難道就是了麽,失去主將歷來都是行軍的大忌,原因就在於此,誰都覺得自己能做主,那最後就是誰都做不了主。

姚顯從未承受過這麽大的壓力,他突然覺得有些想吐,但除了感到很難受之外,也沒有別的動作了。大王……

大王快些來救他們吧,他不想帶著眾將士走到同歸於盡的地步啊。*

姚顯不止派了一個兵出去報信,他一共派了三個,再多就沒機會了,因為他們已經來到梓潼,周圍到處都是眼線,申家軍盯著他們,原百福的人也盯著他們。

而那三個人是從不同時間、不同地點出發的,路上便死了一個,死於覆雜的地形,摔下了某個山坡,另外兩人繼續徒步前往陳留,因為所有騎兵都被原百福收繳了,剩餘的馬匹少一匹都會被發現,他們實在是沒辦法。

但只要出了這片山林就好了,只要走出這片山林,遇到人家,他們就能重新騎馬。

然而這句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,帶著各種裝備的現代驢友一個不慎都會死在山林當中,這倆小兵可是什麽都沒有,卻肩負著報信的重任。

終於,一人拖著灌了鉛一般的雙腿走到了一處很像田壟的地方,他楞楞的看著前面拿著鐵鍬的農人,兩邊都有些茫然,下一瞬,這個已經累到不行的小兵突然飛奔到農人面前,像個瘋子一樣的抓著農人的胳膊。

“老人家!這是哪?!離這裏最近的城池是哪兒?!”

活了五十年,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老人家眨了眨眼,回答他道:“制噠四昌安。”

小兵:“…………”

反應了好一會兒,他才明白昌安就是長安,他在山上繞的太遠了,竟然來到了長安的地界。

這小兵還是挺機靈的,要不然也不會被姚顯選出來送信,在別的地方或許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,但在長安,他應該不用擔心什麽。

畢竟要說起來誰最痛恨鮮卑,那一定是幸存的長安百姓,因此最感謝鎮北軍的,也是這些幸存的長安百姓。

得知他是鎮北軍,很快這個農人就聯系了裏正,而裏正又趕緊帶他去買代步工具,附近沒有賣馬的,但是隔壁的隔壁村有人養了騾子,裏正掏錢買了一匹,小兵感動到差點落淚,而他騎著騾子慢慢朝東跑的時候,他身後有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正在朝他揮手,有最初那個村子的裏正和青壯,還有他買騾子這個村子的男女老少。

小兵只是突然闖入了他們一成不變的世界,後又再度離去,但他們衷心希望這個小兵能安全到達目的地,如果以後能不再迷路,那就更好了。…………

精疲力盡的小兵在這又獲取了滿滿的能量,他一路都在催促騾子,希望能快點趕到城鎮當中,換一匹快馬,但他不知道的是,長安非常非常大,一個長安就能頂上一個小州這麽大,而他之前遇見的村子,只是長安的邊緣。

所以他還得再跑一段時間了。

但八十一難,八十難都過去了,接下來的路程已經不會那麽艱辛了。*

蕭融緊緊裹著被子,凍得雙腿蜷縮。

寒冷就是這樣,哪怕蓋再多的被子,當你幕天席地的待在野外裏,也沒法感到如室內一般的暖和。

當然,蕭融還不至於睡地上,他是睡在馬車裏,可馬車漏風,車板不夠厚,所以跟睡地上的區別也不是那麽大了。

按理說越往南走越暖和,可他們出來那麽多天了,每一天蕭融都覺得一樣冷。

這是他在這個時代經歷的第二個冬日,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,仿佛今年比去年冷了很多。

一想到這個,蕭融忍不住的睜開眼。——六百年。

這個寒冷期一共持續了六百年,其中讓人難以忍受的階段,一共是二百年。剩下四百年雖然也冷,但不至於要了那麽多人的性命,糧食減產不是絕產,所以人們還有活路。

蕭融也不是純專業的,他知道大概的時間,大約就是賀庭之上位以後、韓家皇帝接手之前,這段時間當中,氣溫逐漸回暖,那兩百年的小冰河時期,人們總算是把它熬過去了。

原本不是很重要的事情,如今被他想起來以後,他便貪心的盼望,如果那個轉變的年頭能出現在屈雲滅稱帝的時候就好了。

其實它出現在哪一年都無所謂,總之是越快越好,但若是能跟屈雲滅稱帝同時出現,那百姓們一定會更加認同屈雲滅這個皇帝,百姓們也會越來越愛戴他。

天地萬物才不會為一個人而改變自己的規律呢,所以這不過是蕭融的臆想,他希望屈雲滅能擁有更多,僅此而已。

輕輕地嘆口氣,蕭融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球,繼續忍著寒冷入睡,而這時候,他聽到外面有畢畢剝剝的木柴燃燒聲。

蕭融一楞,他頓時坐起來,掀開簾子,他看到屈雲滅從帳篷裏走了出來,他扒拉著地上的火堆,火光映著他的臉,讓他看起來有些孤寂。

蕭融看了他一會兒,然後把簾子放下了。…………

屈雲滅盯著眼前的火堆,火光在他眼中跳躍,灼燒著他的眼睛,但他一直都沒把視線挪開,直到他聽到馬車晃悠的聲響,他扭頭看過去,人沒看見,只聽到了墩的一聲重物掉落的聲響,然後才是人發出的小小動靜。

“哎呦,我的腳。”

屈雲滅:“……”

把扭了腳的蕭融帶到火堆旁邊,屈雲滅沒好氣道:“你不睡覺瞎折騰什麽。”

蕭融正揉自己的腳踝呢,聞言,他直接氣笑了:“那你不睡覺在這裝什麽深沈呢?”

屈雲滅:“……”

他為自己辯解:“我不是裝深沈,我是睡不著。”

蕭融哼了一聲,把身上的厚毛皮緊緊攏起來,然後他又坐的離火堆近了一點,烤著火,他問道:“為何睡不著。”

屈雲滅安靜了很久,然後才回答他:“不知道。”

蕭融:“……”

屈雲滅:“打了勝仗,傷亡也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,南雍雖攻打了益州,但我不擔心他們。”

蕭融望著他,知道他還沒說完。

果不其然,又是一段短暫的沈默,屈雲滅擡起頭,看向黑暗的遠方:“可我總覺得……好像這順利的日子就要到頭了,阿融,我有些擔心。”

蕭融張了張口,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,因為他也經歷過類似的心情,旁人的安慰其實一點用都沒有,該擔心的還是要擔心。

半晌,他笑了一聲:“白日裏大王表現的那麽正常,我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,在遮掩心境這方面,大王的進步可真大。”

屈雲滅看看他:“那是因為今夜之前我還沒感到擔心。”

蕭融:“…………”

屈雲滅沒看見蕭融那垮下來的臉色,他只是重新垂下頭去,低聲道:“以前也有過這種時候,我感覺要出事,然後就真的出事了。”

本來因為屈雲滅拆臺,蕭融還有點不高興,聽到這句話,他卻是微微一楞。

屈雲滅的直覺很強,他的直覺就等於半個系統,蕭融有時候很羨慕他這個天賦,但今夜他突然發現,這天賦也沒那麽好。

他被系統送來不過一年多,而他經常因為破系統的警告能力感到抓狂,屈雲滅卻是跟自己的直覺生活了一輩子,預感到意外,於是真的出了意外,這真是什麽好事麽?以屈雲滅這種霸道又護短的性格,他會無比的懊惱,為什麽他沒有提前阻止。

仰頭看著星空,耳邊是火花爆開的聲響,看到其中一顆星星突然閃了一下,不知為何,蕭融跟著笑了一下。

“大王。”

屈雲滅擡頭看他。

而蕭融繼續看著天上:“人活一輩子,就是一個出事接一個出事,沒有避免的可能,一定會出事的,再美好的生活,也總有那麽一個磚頭砸下來,把你砸的眼冒金星、鮮血淋漓。”

屈雲滅楞了楞,這時候蕭融把頭放下來了,他看著屈雲滅,這回當著他的面笑了笑:“但日子還得過呀,沒有誰離不開誰,也沒有陷入絕境這一說,除非是病入膏肓了,不然總有逃離出去、東山再起的機會,我不知道大王你到底預感到了什麽,但就是出了再大的事,也不過就是重頭再來了,而我不怕這個。”

說著,他還歪著腦袋看屈雲滅:“大王你怕嗎?”

屈雲滅抿著唇,朝蕭融搖了搖頭。

蕭融再度笑起來,這回他笑得真心實意,但下一秒,屈雲滅又對他道:“我怕你離開我。”

他說的很平靜,望著蕭融的眼神也沒有別的意思,仿佛他就是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,而蕭融臉色微變,他怔楞的看著屈雲滅,後者與他對視了一會兒,然後就重新看向了火堆。——直覺。

屈雲滅的直覺不僅僅應驗在戰場上,也會應驗在生活裏,就像今夜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擔心什麽,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有這種設想。

就像是清醒的噩夢,有時他看著看著蕭融,心裏就會蹦出一個想法來,他不想蕭融離開他。

以前次數不頻繁,大概一個月才一次,但近些日子越來越多了,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,這讓屈雲滅很煩。

又盯著火堆看一會兒,屈雲滅感覺自己今天思考的夠多了,於是他站起來,對還坐著的蕭融說:“走吧,送你回車上。”

蕭融慢了半拍才擡起頭,這個角度的屈雲滅格外居高臨下,蕭融輕輕眨了兩下眼睛,然後才把自己的手遞給他。

借著他的力氣站起來,屈雲滅撐著自己的身體,蕭融想說其實他的腳已經不疼了,但直到回了車上,他也沒找到機會說出這句話來。*

同一時間,另一邊的陳留。

距離原百福叛變已經過去八日,那個小兵終於是趕到了陳留,他是半夜到達的,整個人都恍惚了,跑到城門的時候,守城兵看到這麽一個人單槍匹馬往這裏闖,而且半點速度都不減,他們還以為這是敵軍,一聲軍號,瞬間幾百人都沖了出來,城墻上也有弓箭手就位,所有人都對準了這個灰頭土臉、仿佛流民一般的男子。

他們厲聲喝止他:“停下!下馬!我讓你下馬聽到沒有!”

“闖城者格殺勿論!”

“滾下來!!!”

有人出手,一槍就把他挑翻在地,而這人摔在地上就不動了,這實在不像是敵軍攻城的信號,難不成這人自帶瘟疫,是敵軍投放過來的陷阱?

守城兵們十分疑惑,卻還是慢慢的湊到了他面前。

守城軍一共十萬,是從各軍中調出來的人馬拼湊而成,這裏不僅有中軍將士,也有前後左右四軍的。

有人認出了這是後軍姚都尉的親兵,頓時驚的跑過去:“你是姚都尉的親兵?!你、你怎麽變成這樣了?”

這時候,那個小兵終於是被喚回了一點意識,他太累了,這些天沒日沒夜的往前跑,由於鎮北王的統治算是輻射統治,他也不敢告訴那些城池的官員,讓他們替自己送信,兩天沒吃飯,一天沒喝水,上一匹馬已經跑死了,有時候他以為自己離死也不遠了。

聽到了熟悉的聲音,睜開眼以後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,那麽多人焦急的看著自己,小兵張口,但在聲音發出來之前,他的眼睛先湧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。

他躺在地上,涕泗橫流的朝天大吼:“原百福殺了王將軍!!!”

“原百福叛變了!他叛變了!你們聽到了嗎,他叛變了!!!”

說完這幾句,完成了他的任務,他終於放聲大哭,而圍著他的那群守城兵全都楞在當場,守城的小將也出來了,他剛剛無比清晰的聽到了這個小兵的話,抿起唇,他吩咐身邊的部下:“帶他進去休息,找個大夫過來給他看看。”

“你們兩個,速速去見高丞相!快!!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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